一輩子。

一輩子。
人的一生有多長。從朗朗青春，風華正茂，然後白髮蒼蒼，垂垂老矣，不過就是翻過幾張照片的距離。
我喜歡你帶著一口濃濃鄉音叫我的名字。喜歡看你做菜下棋自在愉快的背影。喜歡開門時聽你說一聲回來啦，手上還來不及放下掛著菜的鍋鏟。
我喜歡故意不帶鑰匙，下了公車繞去廟口，打斷你緊張的棋局先帶我回家。
我最喜歡，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。

謝謝你一生清貧卻愉快自在，困難時候總能幽默以對。
謝謝你的溫柔好脾氣，讓壞脾氣的我永遠沒法對你生氣。
謝謝你認認真真活到這麼老，陪了我這麼久。

明天是我們同在一個世界的最後一天，爸爸你放心回家不要掛念，以後讓我來想你就好。

外公。

中秋幾天連假，小孩吵著要出去玩。我只好說外公過世，很多事情要忙，沒辦法去太遠的地方。她不太理解，很是失望。最後跑去姑姑家住了兩天，玩得十分盡興。回家之後，默默畫了幾張小日記，貼在月曆上。一張是紀錄到姑姑家玩很開心。另外兩張，是關於外公。

這是外公病好了，所以在跳舞嗎？我問她。對啊，外公病好了，就可以很開心，她說。小孩記憶裡的外公總是行動不方便，同住8年，外公口音不好理解，後幾年病況沉重，也說不了幾句話。隔著一層樓，一個房間，我一直覺得她其實不太認識外公，甚至不曉得他的模樣。

她問我像不像。我看著小圖上外公穿的衣服，是臥床之後備了多套，方便替換的條紋衫。旁邊有點害羞，看起來不好意思的，是外婆。

很像啊。我說。但外公其實喜歡戴個眼鏡看報紙。於是很快的，外公有了眼鏡。今天帶著小畫去看父親，忍不住告訴他，原來，是記得你的。真好。

 

中秋愉快。

水路疑霜雪，林棲見羽毛。

此時瞻白兔，直欲數秋毫。

今晚看來是沒有月光可瞻白兔了，只好就著燈光數貓毛。:-P 

中秋佳節愉快。:-)

 

方寸心畫。

想表達的限制在方寸之間，總是艱難。刪刪減減，精簡再精簡。沒有了文字和色彩的多樣表述，複雜的方法變得簡單。又是艱難又是單純，想說的太多能說的太少，是方寸的體會。

按：白鶴靈感來自唐代的金器，海水江崖為古老刺繡紋樣。千山萬水，輕盈自在。

 

 

皮箱。

 

父親有一口老舊的皮箱，我們都知道是他的寶貝。裡頭裝了多年來與湖南老家往來的書信，手工謄寫的家譜，我嬰兒時期的預防針紀錄表，還有家人各個時期的老照片。

印象中他經常在燈光下，打開皮箱，拿出信紙，取出鋼筆，寫了一封又一封長長的書信。然後珍而重之的折好信紙，放進信封裡。通信不易，友人輾轉寄送，一封信耗時一兩個月也是常有的事。

湖南老家來信的時候，他總要泡杯熱茶，打開信紙，慢慢的讀給我聽。這是家書啊，過來看看啊，他說。我總是推拖一下，隨意聽個兩句就跑回房間做自己的事情。家不就在這裡？當時我不懂。

16歲離家，到了台灣，拿著母親給的便當，以為三兩天就能回家，沒想到一晃數十年，海峽太遠，回家太難。

很長一段時間，父親是沒有家的人。和母親結婚之後，我們是他的牽掛，而老家，則成了一輩子難治的心病。想回家啊，母親和我總是不讓。家就在這裡，回哪裡去。

皮箱裡的書信往返，終因病痛不能提筆。家人的牽絆，衰老的身體，困住想歸鄉的靈魂。

爸，閉上眼睛，就看到家了。彌留之際，我對父親說。漫長相思，70年的離家之路，終於走到盡頭。